常德日報記者 鄭彥 文/圖
“這是我們生產的無患子晶皂。”9月，湖南無患子農林發展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長盛克寨在辦公室的產品（樣品）陳列柜前，拿起一塊亮晶晶的半透明皂向記者介紹，這些晶皂此前出口歐美國家，因天然屬性頗受當地消費者青睞，單塊售價可達168元，“現在我們要把量做大、價格壓低，重點開拓國內市場。”
記者觀察到，這款晶皂的包裝上明確標注：蘊含天然無患子皂素及蜂蜜成分，經90天恒濕恒溫酵化結晶制成，溫和潔凈面部和身體肌膚，同時鎖住水分，泡沫綿密細膩無刺激……
這款晶皂除了無患子果提取物和蜂蜜，其余成分僅有少量白糖、水和鹽，與市面上常見的化工速成洗護產品相比，其原材料選擇與生產流程，均存在明顯差異。
“現在大家越來越看重健康，洗護用品不僅要對自己好，還會在意對環境有沒有影響。”盛克寨表示，自2014年返鄉創業起，他就認定石門的無患子是待開發的寶藏。
轉型：從一線城市到深山老林
投身無患子產業前，盛克寨在深圳從事五金出口生意。2013年，他接觸到資生堂一位深耕日化行業42年的臺灣籍總工——當時對方正為品牌尋找純天然洗滌用品原料，無患子果因所含皂苷是天然的表面活性劑、可替代化學洗滌劑這一稟賦，成功入選資生堂的“戰略資源庫”。
“這不就是我老家的皂果嗎？！”當總工手里拿著一種眼熟的小果剛開口介紹，盛克寨便脫口而出。時至今日，回憶起這段機緣，他語氣仍有些激動：“它學名叫無患子，我老家維新喊的‘皂果’，果實曬干能洗頭發、洗衣服。”
當時，距離“兩山”理念的提出已近十年。盛克寨敏銳地意識到，無患子既是適配本地生長的鄉土樹種，又契合綠色發展趨勢，兼具生態效益與社會效益，扎根家鄉做這個產業，一定能長期發展。
他的直覺沒有錯。石門作為湖南省重點林區縣，林業資源面積427.3116萬畝，森林覆蓋率達60.4%，位居常德市第一，為無患子種植和林下經濟提供了天然溫床。只是他當時還無法預料到，這一樹種不僅會在石門的石漠化治理中發揮關鍵作用，還將成為繼柑橘、茶葉之后，又一個能代表石門風物特產的新名片。
2013年，他用大半年時間在全國各地考察無患子產業；2014年，他決定回石門創業。“當時國家對轉型做林業產業的企業有政策支持，我還拿到了50萬元獎勵。”盛克寨坦言，起初他對本地職能部門不熟悉，后來還是時任石門縣主要領導了解到他在維新鎮開荒山、種果樹，主動協調相關職能部門對接，為他提供支持。
攻堅：從當頭一棒到鄉土專家
創業初期，種植難關就給了盛克寨“當頭一棒”。他從全國各地篩選引進優質種苗，滿心期待快速擴種，卻發現——只開花不掛果，最后只能忍痛全部挖除。
“南橘北枳的道理。”石門縣林業科技推廣站站長劉廣懷分析，地理環境與氣候差異影響了樹苗生長，而解決之道是回歸林業領域的“適地適樹”原則。盛克寨轉變思路，與北京林業大學展開合作，將重心放在石門本地無患子品種選育上。
那時無患子還算是“新鮮產業”，技術資料稀缺，相關研究較少。盛克寨只能先自己摸索：白天泡在基地，記錄不同海拔地塊的樹苗長勢，試驗修剪方式對掛果的影響；有空就向村里的老農請教養護技巧。他慢慢地總結出一套適配石門的種植技術——在示范基地進行撫育管理，加強整形修剪和肥水控制；編制無患子管理周年歷；探索創建無患子高效種植（畝產萬元林）示范基地、“無患子＋”其他樹種（作物）的混交林（套種）模式。
在品種選育上，盛克寨團隊有硬標準。“無患子主要有效成分是皂苷，含量從７％到２０％幾不等，不是掛果越多就越值錢，含量不夠的話價格依然上不去。”他介紹，團隊會對篩選樹種進行四年觀測，確認掛果不分大小年、產量穩定且皂苷含量達標，才用于繁殖。
“我們與北京林業大學、中南林業科技大學合作，做了無性系嫁接，通過技術改良，使原本需八九年掛果的無患子如今只要三四年就能讓農戶受益。”憑借這些扎實的實踐經驗，盛克寨被國家林草局、中國農林水利氣象工會全國委員會評為第四屆“中國林業產業突出貢獻獎”（個人），2020年又被國家林草局聘任為林草鄉土專家。
日前，盛克寨還在參與制定湖南省無患子生產技術標準，希望以實踐經驗為產業規范發展添力。
擴界：從洗滌產品到中藥材開發
2018年11月，湖南無患子農林發展有限公司旗下成立湖南皂福生物科技有限公司。2019年，公司投資5000萬元建成全國首條年產4000噸水提皂液的加工生產線，而后又在縣政府的建議下，將廣州的幾類深加工產品遷回石門生產，無患子洗滌產品的市場路徑逐漸清晰。今年投產的“皂森源”晶皂預計年產值可達1.8億元，正籌備與京東合作拓展國內線上市場。晶皂生產過程不僅需要用到皂液，還需要大量石門本地的蜂蜜、柑橘、茶葉等資源，這又可有效提升配套產業的附加值。
不過，真正讓盛克寨跳出“只做洗滌”局限的，是2019年赴北京參加的國家林草局“無患子產業國家創新聯盟”成立大會暨無患子產業創新發展學術研討會。
會上，一位業界尊崇的院士以《小樹種 大作為 多聯產》為題作演講，中途突然提問：“做無患子做得比較好的湖南老板來了嗎？”盛克寨起身應答后，院士問道：“你知道無患子最大的價值是什么？”他憑直覺答“洗滌”，卻被糾正：“錯了！最大價值首先是醫藥，其次是洗滌，最后是生物能源，它的產業鏈比你想的長得多！”
這番對話讓盛克寨猛然驚醒——他此前關注洗滌用途，卻忽略了《本草綱目》中對無患子清熱化痰、利咽止咳、殺蟲消積的藥用記載，更未意識到其醫藥潛力。“院士點破了無患子的‘全價值’，我不能把這個產業做‘窄’了。”
他聯合中國林科院亞熱帶研究所、湖南省林科院、中南林業科技大學等科研院所，啟動中藥材提取技術研發。今年，公司新增的中藥材生產線進入安裝階段，預計年底投產，未來不僅能提取無患子藥用成分，還可加工天麻、白及、何首烏等本地中藥材。同時，將無患子加工剩余物轉化為有機肥料的生產線也已完成設備采購，年內可投產運營，今后大家用于花卉種植的高端肥料有可能就出自這里。
“無患子全身都是寶，通過精深加工和產業鏈開發后，能產生非常好的經濟效益。我們深化與科研院校等合作，持續優化種植技術和產品研發，提升無患子的綜合價值，能輻射帶動更多農戶增收致富。”石門縣中藥產業和林下經濟發展工作專班辦公室負責人文計力表示。
惠民：從一個人干到一群人富
“發展農林產業，農戶單打獨斗不行，必須靠龍頭企業帶領。”文計力的觀點，與盛克寨的實踐思路高度契合。
近年來，在縣委、縣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公司在流轉土地發展無患子林３萬畝的基礎上，帶動十幾家合作社及群眾種植無患子超過１２萬畝，形成了以維新鎮為中心，輻射全縣的無患子現代林業特色產業園。
為降低農戶風險，公司采取“公司+基地+合作社+農戶”模式：提供種苗與技術指導，簽訂保底價收購協議。石門縣新興油茶專業合作社負責人王述豹就是這一模式的受益者。據他介紹，2020年，他將流轉過來的200畝山林全部種上了無患子，2021年、2022年分兩批進行了嫁接改良。2024年，基地大部分無患子樹掛了果，在干旱的情況下采收了10噸鮮果，收益10萬元。“而且現在發展無患子政府還有獎補，我今年多種一點，爭取提升產量”。
為推進無患子高質量發展，石門縣專門出臺獎補辦法。辦法明確，對主動發展無患子的農戶，按每畝300元的標準進行獎補，并對所在的村、鄉鎮每畝分別按100元、50元的標準實施激勵。僅2024年，石門縣無患子種植面積就增加了3萬多畝。
“無患子是多年生樹種，一次種植可長期受益，且房前屋后、荒山坡地均可種植，能有效盤活石門山區閑置林地。”劉廣懷告訴記者。
《石門縣加快無患子高質量發展三年行動方案（2024—2026年）》提出，到2026年底，全縣無患子種植面積將達到20萬畝。同時，該縣將無患子種植納入國家儲備林建設內容，在全縣適宜地區進行重點推廣。
與石門山區綿延的林樾景致相映成趣的，是湖南無患子農林發展有限公司不斷拓展的事業版圖——已基本構建起“種植—初加工—研發—成品—銷售”的完整產業鏈，在深加工領域朝著皂液提取、晶皂制造、中藥材提取、有機肥生產、手串制作等多類產品協同推進的方向邁進。
盛克寨給記者算了一筆賬：“要是能把無患子種植規模擴大到20萬畝，按每畝8000元的收益算，單是帶動農戶的收入就能達到16億元，初加工產值更是能突破50億元，再加上藥用端開發的附加值，整體效益還能再往上提。”
隨著無患子產業一步步壯大，他也有了更長遠、更大膽的構想，“現在石門已經是全國最大的無患子原料供應基地，咱們這兒的無患子皂苷含量高，能達到 20%以上。要是以石門為根基，在常德建一個全國最大的無患子交易中心，既能把全國的原料都整合到這兒來，又能讓常德成為整個無患子產業的核心樞紐，到時候自然能吸引更多上下游企業來這兒落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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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石門縣政府明確“南橘北茶中皂果，林下種養全域游”的發展思路，并在實施石漠化綜合治理項目中，將無患子作為首選樹種在全縣重點推廣。
2024年，石門縣正式提出“北茶南橘中藥”三大農業支柱產業發展戰略。出臺《關于加快推進中藥產業和林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實施意見》《關于推進無患子產業高質量發展三年行動方案（2024—2026 年）》及獎補辦法、考核管理辦法。成立了以縣委書記、縣長為總召集人的石門縣中藥產業和林下經濟發展工作專班，設立中藥和林下經濟辦。
2024年11月，石門縣成功舉辦無患子產業國家創新聯盟第四次理事會和全國無患子產業創新發展交流會，吸引全國各地的專家、學者、企業代表就無患子種植、加工、研發進行了深入交流，進一步提升了石門無患子的產業影響力。
2025年4月，石門縣大同山無患子林木種質資源庫獲批全國第三個、湖南省第一個無患子國家林木種質資源庫。湖南無患子農林發展有限公司團隊曾參與該資源庫建設，收集保存無患子種質資源224份，為產業可持續發展提供了種質保障。
鄭彥 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