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日報記者 曾妮 文/圖
建筑工地是無數建筑工人日復一日的勞動現場,他們用雙手壘起磚瓦,用肩膀扛起鋼筋,卻很少被人真正看見。8月8日,記者要體驗的角色就是他們——這座城市的建設者。
85后的劉師傅,皮膚白,個子瘦,穿著挺潮。第一眼見他,記者甚至有點懷疑他是工地安排的臨時演員,直到他脫下手套,記者才相信這個看上去年輕的建筑工,已經工作了10多年。他的雙手被汗水浸泡得發白、掉皮,掌心全是厚厚的老繭。就是這樣一雙手,砌起了無數人家的溫暖港灣,也托起了他一家人的三餐四季。
當日8時,太陽毒辣辣地懸在頭頂,陽光照在鋼筋水泥上,白晃晃一片。別說干活了,光是站著,汗水就跟開了閘似的,瞬間濕透后背,衣服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劉師傅看記者曬得通紅,二話不說就把自己胳膊上的冰袖摘下來遞給記者,冰袖濕漉漉的,還帶著他的體溫。“我五點就上工了。”他抹了把臉,汗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等日頭最毒的時候,正好能歇會兒。”
第一項任務是推磚。一車紅磚少說兩三百斤。記者鉚足了勁去推,手臂上的肌肉立刻繃緊了,酸脹感直沖腦門。劉師傅在旁邊搭了把手,車子才勉強動起來,輪子在坑洼不平的地上顛簸,震得記者手心發麻。“這不算什么,”劉師傅說,“水泥車更重,四百多斤,一天要推七八趟。”
學砌墻。劉師傅拿起一塊磚放在地上,手起刀落,“啪”一聲脆響,紅磚應聲裂成兩半,動作干凈利落。記者學著他的樣子高高舉起磚刀用力砸下去,磚頭卻紋絲不動。十幾次下來,記者手臂和虎口震得生疼,磚頭還是完好無損,只落了一地灰。劉師傅笑著搖搖頭,走過來,默默幫記者墊了塊磚在下面,那眼神,像看自家孩子學走路。
鏟水泥看著簡單,可一鏟子下去,水泥像塊鐵疙瘩,鍬尖扎進去一點點就卡住了,記者憋紅了臉才勉強撬起半鍬。劉師傅接過鏟子做示范,小臂肌肉繃緊,鏟子深深地插進水泥堆里,再一撬,水泥被輕松掀起。“這是杠桿原理,得用巧勁兒。”他輕描淡寫地說,可記者分明看到那手臂上繃起的青筋。
準備高空作業,劉師傅遞給記者一個水泥桶。20多斤,記者剛提起來,手臂就開始不受控制地抖。但劉師傅拎著水泥桶,踩著竹梯就上去了,如履平地。
把水泥糊上磚墻看似簡單,但記者一糊,水泥就往下掉。為了保持平衡,記者一只腳跨上去踩在墻上,不到兩分鐘,腰就像要斷了似的痛。而劉師傅穩穩地站在那兒,手里的抹子翻飛,這樣的工作他常常一干就是幾個小時。
修補墻面的凹凸不平,更是個考驗。建筑工得一只手抓著梯子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拿著抹刀去夠墻面,肚子還得頂著一桶沉甸甸的水泥。一會兒,記者的胳膊就抬不起來了,劉師傅只好讓記者下來,給他打下手。他動作嫻熟,抹刀在墻面上一刮一壓,凹凸處立刻平整如新。記者在下面扶著梯子,清晰地感覺到他每一次用力時梯子傳來的震動,那力量,又穩又沉。
把嵌在地里的塑膠水管破取出來是件“狠活”。電鉆一啟動,記者的手跟著抖,鉆頭碰到硬物,灰塵瞬間糊了一臉。劉師傅接過去,鉆頭精準鉆進縫隙,他側耳聽著鉆頭的聲音說:“這活要聽聲,鋼筋和泥土的阻力不一樣。”那專注的神情,像個老到的醫生在聽診。
休息時,劉師傅擰開大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跟記者聊起天。他告訴記者,兩個女兒還在讀書,妻子全職在家照顧孩子,父母年紀大了,在老家務農。他說:“沒別的念想,就希望孩子們能沒有負擔地把書讀完,只要她們肯讀書,砸鍋賣鐵我也一直供。”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透著勁兒。他想多掙點錢,讓操勞的妻子輕松點,讓父母能安心養老,說到家人,他疲憊的眼睛里有了光。
說話間,劉師傅的妻子打來視頻。他擦了擦手,聲音一下子變得特別溫柔:“讓娃好好寫作業,別貪玩。”掛掉電話后,他盯著黑掉的屏幕看了幾秒,才把手機小心地塞回兜里。
記者忍不住問,“這活兒這么苦這么累,你有沒有想過換個工作?”他看著遠處還在施工的樓,坦然地說,“我沒多少文化,其他的事也干不了,當建筑工人,憑著雙手靠力氣吃飯,一點都不丟人。”這些話,樸實得像塊磚,卻沉甸甸地砸在記者心上。
烈日暴曬,鋼筋燙手,工作了一上午,記者感覺骨頭縫里都透著累,臉上、頭發里全是灰。而這只是劉師傅365天里,最普通、最尋常的一天。10多年來,他就是用這雙看起來并不強壯手一磚一瓦地壘起別人的家,也一寸一寸地墊高自己的生活。
城市里,無數像劉師傅這樣的建設者,正用他們結滿老繭的雙手,一點一點地砌起高樓大廈,也一點一點地打破著人們的刻板印象。
致敬每一雙托起生活的手!
記者手記
常德日報記者 曾妮
見到劉師傅第一面,我直接拒絕了對他的采訪。因為劉師傅怎么看都不像印象里的建筑工人,他沒有黝黑的皮膚、滄桑的面容,但看到他手上的老繭,看到他扛起百斤建材時沉穩的步伐,我才明白自己心里的成見有多可笑。誰說建筑工人就該是滿面風霜?汗水砸在地上,和鍵盤敲在電腦上,一樣擲地有聲。
結束一天的體驗,我洗了三遍手,指甲縫里的灰漬仍頑固地嵌著,虎口的酸痛感遲遲未退。這雙手,敲過鍵盤、握過筆,卻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觸摸到城市的肌理——滾燙的鋼筋、粗糙的磚塊、帶著濕氣的水泥。
返程時,夕陽為在建的樓宇鍍上金邊。我想起劉師傅的話:“憑雙手靠力氣吃飯,不丟人。”是啊,他布滿厚繭與傷口的雙手,是經年累月與磚石水泥反復磨礪出的勛章,更是供養兩個女兒安心讀書、守護父母與妻子安穩生活的方舟。這雙粗礪的手,既穩穩托舉著城市拔節的重量,也溫柔撫平了生活粗糲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