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日報記者 高玲 聶曉軍 文/圖
1月5日，市民胡淑珍因為一罐湯誤入了賀八巷。
那天傍晚，在常德市第三人民醫院照顧父親的胡淑珍，想為住院日久的父親買一罐鴿子湯。因為平時的生活范圍都在城西，胡淑珍就在騰訊地圖上輸入了“常德瓦罐煨湯”，跳出來的選項中有一個“江西南昌瓦罐煨湯”，在賀八巷內。
胡淑珍沿著人民路拐進賀八巷，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涌上心頭。相識感源于20世紀90年代留下的記憶。那時候，她是常德市農業機械化學校的一名學生，學校坐落在沅水一橋北引橋頭。胡淑珍會和同學們或步行或騎自行車去賀八巷，記憶中的片段與眼前的圖景很難貼合，當年很窄很擁擠的巷子里，如今不斷有車輛從她身旁駛過。30年時光，仿佛一根莫測的魔法棒，將她從無憂無慮的少年變成了頂著生活壓力奔走的中年，賀八巷卻從狹窄雜亂變成了今天寬闊有序的模樣。
打聽得知，“瓦罐煨湯”前幾天已經搬家到了紅旗路，正在胡淑珍失望之際，隔壁肉鋪走出來一個年輕男子，提出帶她去紅旗路上的新店。胡淑珍怕耽誤人家的生意，連忙拒絕，對方卻說：“不要緊，我之前也帶顧客去過。”感動于對方的熱情與真誠，胡淑珍坐上對方的電動車，到紅旗路的新店買了一罐熱氣騰騰的鴿子湯。當晚，胡淑珍在電話中給記者講了這個故事，她說：“鄰里之間關系這么好，很難得，我是做不到的。”
1月21日下午，夕陽打在賀八巷的文化墻上，顯得時光靜謐而悠長。記者由南向北緩步而行，在賀八巷與橫巷子交會的巷口，看到白色墻上寫著的“和諧社區，鄰里守望”，就仿佛看到了那罐鴿子湯背后隱藏的謎底。
“賀八巷，俱東門外”，這是明代嘉靖《常在德府志》關于賀八巷的記載。現在，武陵區啟明街道的紅衛社區也棲身這條巷子里。漫長的時光中，賀八巷見證了無數鄰里之間守望相助的溫情故事。
沿著橫巷子向西，巷口僅寬一米左右，兩人并肩而行會在不經意間碰觸到對方的手臂。巷子里的老屋有的墻壁斑駁，有的木門破損，那是時間的車輪碾過的痕跡。突然，一幅明顯精心裝裱后掛在窗戶上方的畫“點亮”了記者的視線，畫上一條龍在云海中翻騰，寫著“祥龍送福”的題款。這大概就是攝影師李佑喜說的李長榮家了！
出生于20世紀50年代的李長榮，其實無法準確說出自己的生日，他幼年時父母雙亡，是養母撫養他長大。至于后來填寫的出生日期，是養母根據收養時間往前推算所得。
李長榮就是在賀八巷長大的，古老的巷子記錄了他的成長與奮斗。“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沙河里每天停好多小船，我們就在河邊玩，賀八巷熱鬧得很。”受限于家庭條件，李長榮沒有上過學，但平時喜歡寫寫畫畫，在湘澧鹽礦工作時要出黑板報，又提升了他對書法美術的學習熱情。后來，他出差時總會在腋下夾個畫板，火車上十幾個小時的枯坐，也因一支素描筆而變得短暫而愉快。
2017年，退休后的李長榮開始在紅衛社區幫忙干些力所能及的事。他居住在橫巷子的一間平房內，房子低矮，卻被他收拾得干凈整潔，沙發和書桌上不見雜物，窗外的陽光透進來，照出一種安詳平和的生活狀態。2017年是農歷雞年，他畫了一幅《雞年大吉》圖，裝裱后掛在外墻的窗戶上面，引得路人經常停下腳步觀看，也被當年正月初八來“打街”的攝影師李佑喜拍下。從此之后，李長榮每年畫一幅生肖圖掛在窗口，李佑喜每年定時來拍這幅新畫。“當年橫巷子的路還沒有修，顯得陳舊暗淡，我想讓巷子變得有生機、有情調，于是就想到了畫一幅生肖圖，掛一整年，來年再換。”就這樣，到了正月李長榮就動筆，兩天畫完，裝裱上墻，這既是一種習慣，也是普通人的一種生活儀式。
不知不覺間，李長榮就成了“打扮這條巷子的人”。從四處收來的條桌木凳上擺滿了盆栽，梔子花、柚子樹、映山紅、竹葉青、米蘭、玫瑰……品種很多，那株玫瑰已經在這條巷子里守候了20年，柚子樹也目睹了巷子里15年來的人事變遷。每一棵花木，李長榮都能講出它的故事，仿佛他與這些花木之間就是一部“老友記”。“春天和夏天這條路特別漂亮啊，還有人特意拐進來瞧。”李長榮說，他不喝酒不打牌，平時喜歡畫畫唱歌，空閑時就侍弄這些花木，希望給經過這里的人以驚喜，給住在這里的人以美好。
說話間，有人大聲喊李長榮的名字。原來，是2024年11月才從賀八巷搬走的何冬云老人，何冬云今年82歲，穿著一件紅色棉衣，頭發全白了，人卻非常精神，在新一村買完東西后便過來看看。聽見我們的閑聊，老人插話：“他小時候可苦了，這輩子過得不容易，但他就是喜歡幫人。”她指著巷子里的一盞路燈和一個監控，說：“都是他裝的，管一整條巷子呢！”
用李長榮的話說，他被困難不斷考驗的人生，可以寫一本小說。他先后在湘澧鹽礦、常德七一機械廠、常德有線電廠工作，后又南下打工，開過翻斗車和長途汽車。1995年養母離世，回到家鄉的他為了謀生，又嘗試過多種行業。“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讀過書”——這句話在近兩個小時的閑談中被李長榮多次提及，那是藏在他60多年人生中的隱痛。當然，幸福與滿足也是掩飾不住的，兩個女兒都很優秀，為他們夫妻在市城區買了商品房，他住在橫巷子完全是為了往來社區方便。說著，他掏出手機，讓我們看他和妻子最近拍攝的合影，照片上，兩個人都笑容滿面。
